【韩叶】一江春/一个爽雷（14）
这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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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清带着叶修朝北走了半个时辰，路上竟微微地下起雨来。原本就已是深夜，细雨更加模糊了视线，韩文清特意没有靠近官道，一路在树林中穿梭，也亏得他身手了得，才没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出半点差错。
叶修给他指路朝北，他心中虽迷惑，却也依言做了，起先还有些追赶声浪，后来雨声渐大，他偶尔回头看去，身后竟连半点灯火烛光也没有了。
韩文清见不远处有座残败庙宇，示意叶修进去休息，叶修没做声，他便抱着叶修躲了进去。
庙里四面墙壁只剩三面，风虽遮不住，但勉强能够挡雨。
韩文清把叶修放在一侧尚且完整的墙角，庙里有些破烂稻草，他捡了捡，也拿来给叶修垫在身下。
叶修自己撑起身子，讶异地笑道：“韩庄主，我只是浑身没有力气，又不是成了瘫子，你这是做什么？”
韩文清被他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又把山洞中得来的习惯带了过来——他以前关照叶修，比这要周到百倍，那时叶修身上有伤，又是孩子心性，总要他管着才不至于磕碰了自己。他还记得叶修曾因为玩闹差点从山上摔下去，被他训斥之后又跑过来倚在他怀中讨饶——“文清哥，我就是被你管着，才觉得你是真正喜欢我、爱我。”
韩文清忆及往事，更觉无法面对叶修，自己躲到寺庙另一角坐下，背靠墙壁闭上了眼睛。
外面不仅雨声呼啸，片刻之后，一道强光骤起，雷鸣也突然响彻了天幕。
韩文清背后那面墙虽然还勉强竖立着，但房梁下的部分已经坍塌了许多，暴雨倾泻，他只是倚着墙角，肩头就被浇了个透。
叶修似乎说了些什么，雨太大，韩文清没有听清。
“……我说到这边来！”叶修加大了音量，“你过来！我不嫌弃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大雨转了方向，庙顶上漏进的雨水横向一甩，韩文清又被浇了满头满脸——他只得湿漉漉地坐到了叶修身边。
两人中间仍隔着些距离，叶修打量着落汤鸡似的霸图庄主，遥遥地扔给他一把稻草。
见韩文清没动，叶修叹了口气，问道：“韩庄主，我与你究竟结过什么宿怨，趁着这良辰吉日，四下无人，你便说了罢。”
韩文清定定看着他，叶修一派坦诚，目光清澈，全无半点作假痕迹。
韩文清闭上眼睛，低声道：“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叶修没作声。
“约莫一年前，我正在山中闭关，你突然掉到我闭关的山洞门口，浑身是血，头上也受了重伤。现在想来，你当时大约是被嘉世人马追赶，又被下了软骨散，情急之下才跳下山崖。我认出你是嘉世掌门，便将你留下照料。”韩文清停顿片刻，“……之后你醒了，心智竟回到了十八岁年纪，嘉世之事，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叶修失笑道：“竟有这么一节，怪不得我如今见到孙翔，他已经学会嘉世功夫，准备接任掌门的位子了！”
韩文清又道：“你连身手都回到十八岁，身上只有些零散功夫，我怕你在山上危险，便教你一些浅近法门，待到……待到你身体恢复得好些，功夫也扎实了，才带你下山，准备寻大夫来治疗你的失忆症。
“但我们在山下客栈里遇到了刘皓一行，也许是被他刺激到了，次日早上，你只说是去小解，便从客栈中逃走了。”
叶修摇了摇头：“这一段我全无印象，某日醒来时我已经身在一家酒楼客房中，那酒楼老板娘说她是在路边将我捡到，我虽知道自己缺了部分记忆，但逝去之物不可追，我还有更要紧之事要办，也就只得略过了之前的经历。现今知道当初是韩庄主搭救，我此刻身无长物，只能口头向韩庄主道一声谢了。”
韩文清也不由暗自重复道：“逝去之物不可追吗……”
叶修道：“韩庄主这般厚待我，想必这一年间朝夕相处，已是……情同兄弟，之前种种亲近，大约也是事出有因，我先前出言不逊，还要请韩庄主饶我一回了。”
雨声喧嚣，韩文清脑中思绪纷乱，叶修的面孔在一阵阵的闪电下苍白而又淡然，那双灵动的眼睛却始终未曾变过，一年前和他朝夕相处时是这般，一个多时辰前在黑暗中不期而遇时也是这般……
韩文清喉头发紧：“我只再问一件事——你方才为何叫我带你离开？”
叶修笑道：“韩庄主，方才我身中软骨毒药，只有你身手高强，且还情愿站在我这一边，说句笑话，哪怕当时我身边是个会轻功的狗熊，我也要叫他帮我一把。”
天地荒荒，只余一片雨声。
两人轮流睡了一个时辰，天色渐明，暴雨也有减缓的势头，但怕身后追兵赶上，两人等不及雨停，便重新打点精神上路了。
叶修本不愿两人再同路，韩文清只是被他卷进来而已，若是现在回去，或许还来得及挽回霸图山庄的名誉。但韩文清执意要送他一程，算是了却这段尘缘，叶修拗不过他，也只得两人一同出发。
往北去便是上京的路，叶修打算先回搭救过他的兴欣酒楼老板娘那里歇脚，收拾过后再直奔京城。
韩文清问：“你怎知道这条路追兵不多？”
叶修挨过药性，身手恢复，两人脚程便比之前靠韩文清一人行进快了许多。没多久便出了林区，望见了不远处城镇模样。
两人整理衣装，做普通农人打扮混入城镇。
叶修这时才细细解释道：“嘉世背后有位大人物，这回孙翔继任，他便是从京城方向而来，沿路必有他的人接应。刘皓又是个自负极了的性子，最是看我不起，料定我不会冒险在那位大人物的眼皮底下行动，因此这一路最多派些杂鱼充充样子。”
韩文清道：“我先前看到，有个人深夜在刘皓房中与他商谈，不过没看清样子，你说的大人物可是那人？”
叶修瞟了他一眼：“韩庄主，我们嘉世的秘闻你倒是门清得很，怎么不想想你们霸图，刘皓看到你我勾结，必定派最强的一路人马去围堵霸图。”
两人在城中分别换了衣服，此时走在街上，叶修看上去便像个赶集的闲散农人一般，东摇西晃，全然没有当初掌门架子。只不过韩文清即使穿了粗布短打，也还是宽肩长腿，眉目严肃，强健的体魄十分不似普通人。
韩文清一挑眉——面前挑着炊饼担子的小贩便哆嗦着跑了——“霸图要是这么容易被打败，这些年来也就不配当‘你们’嘉世的对手了，你说是不是，叶前掌门？”
叶修道：“韩庄主先前还情真意切想与我同路，现在怎么又来挤兑我？——莫不是看出我不是你的‘叶修小兄弟’，便对我没有情分了？”
韩文清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被叶修这么点出来，脸色便不由有些黑了。
他眼前“这个”叶修，一张嘴最是厉害，不仅武功了得，气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两人自从说开旧事，叶修便好像得知他什么秘密一般，不时将韩文清拎出来编排调笑一番。韩文清原本记挂着以前“那个”叶修，总不忍心对他说什么重话，可现在隔三差五在他嘴里讨不到好，也只得给自己洗脑——这“两个”叶修，的确不能当同一个人来看了！
眼见着韩文清脸色不豫，叶修顺手从旁边摊上摸了个梨子塞进韩文清手里，只道：“韩庄主，老这么大气性容易便秘，还是吃个梨，败败火气。”
韩文清不知他什么时候买的梨子，这人脚步从未停下，很有可能是顺手牵羊。他现在对这个叶修，心里实在是抱有十二万分的不信任。
叶修自己也拿了个梨子啃：“别这么盯着我，我在人家摊子上放了银钱，不是偷的。”
韩文清黑着脸吃梨。
吃到一半，冷不丁想起件事：“我有件衣服，你从客栈逃走时穿错了，那衣服袖口滚黑边，口袋里还有几两碎银，那件衣服你可还找得到？”
叶修嘴里叼着梨，匪夷所思道：“韩庄主，几两碎银你也要找我追债？霸图怎么穷到这个份上了？”
拐角一家裁缝铺里，几个蒙面的短打青年正将掌柜捆起来塞进桌下，为首一个挺拔高个儿探头出去，不一会儿便回头紧张道：“找到了！一个晴天背着伞，一个吃梨黑着脸，准是他俩，没错儿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