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RTY HARRY（4-5）
——4
看出青峰越聊越憋屈，黑子默默把那些材料扫到一边去，“说点别的吧。”
青峰勉强地笑笑，“新来那小子干得怎么样？还是跟你搭档？”
“你说火神君？他日文还是说得不太好，高尾君老是拿他的发音开玩笑……啊，对了，他很怕2号，所以科长坚持让我和他一组。”2号是黑子带的警犬，就是条土狗，不过战绩也从没输给过那些贵族品种。
“听起来还不错？”
黑子认真答道，“我还不能下定论，虽然他现在还不如你，但假如再给他几年，等他有了足够的经验和人脉，火神君说不定会超过你。”
青峰想说难道这几年我就不会进步吗，可一想到自己还在户籍科混吃等死——妈的！
窗外黄濑终于和章鱼烧一起吃光了带来的肉干，男人盘腿坐在地上，金毛猎犬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一个劲儿呜咽。“真的没了，”黄濑一本正经地告诉章鱼烧，又朝青峰使劲挥了挥手，“小青峰！我们回家吧——它快把我的手心舔掉了！”
“回家吧，青峰君，”黑子说道，“别忘了赤司君跟你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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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错的可从来都不只是他一个人，绿间伪造过医检证明，高尾自己就有不少没销干净的案底，黑子经常无证搜查，紫原改造的武器没有哪项合乎国家法案，冰室威胁过政府高层，桃井曾经一脚踢断前上司的鼻梁，而这一切全都出自赤司的授意。
只是运气的问题而已，青峰是这么想的，他或许也应该听听晨间占卜。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黄濑的熟人，青峰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一位男性，而黄濑曾经不经意地提起过他的电话联络簿里统一都是性别女，“小青峰现在是我存的第一个男性号码哦，快捷键设置的是1。”但青峰当然不认为这是什么荣耀。
那位熟人长了张中年男性的平凡面孔，看上去待人很亲切，“这不是黄濑嘛！”
“你是……石川先生？”
“哦，还记得我啊！和高仓小姐交往的还顺利吗？”
黄濑泰然自若地回答道，“托您的福，顺利的很。”
那男人呵呵笑了几声，就匆匆告别离开了。
路过咖啡店的时候黄濑突然开口道，“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不过暂时要先借用你的钱……”
这种糟糕要求后面跟进的内容青峰和黄濑一起生活这几天已经有了充分了解，估计又是什么要带女朋友回来过夜拜托自己不要全裸在家打游戏。上一次把哭哭啼啼的佐佐木友美带了回来，青峰还以为会有什么限制级场面，结果他熬到半夜隔壁卧室始终一片安静。
鉴于身旁的小白脸是那种就算只穿着T恤仔裤走在路上也有女生来要手机号码的男性公敌，青峰站在他身边只有身高优势聊以安慰，他们选了既不靠窗也不开阔的死角座位。
“我要找份工作做，”黄濑托着咖啡杯道。
青峰用那种你少开玩笑的眼神看过去，对方继续说，“我想养狗，这个不想再麻烦你了。”
“……你是说章鱼烧？”
黄濑点点头。“这可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啊，养一条狗，会对我汪汪叫、会跟我抢饭吃，晚上还可以抱着睡觉，不是很棒吗？”
青峰心想老子养着你，你又要去养狗——他真是莫名其妙就长了辈分。但是能让这家伙不再做个米虫，章鱼烧也算功德无量。就是不知道黄濑这次又能坚持多久。黄濑说他做过服务生、家教、售货员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工作，好像群演和模特也都干过，可是没有哪一个是正经从头到尾坚持下来的。
他这次能做下去最好，不能也无所谓，反正自己当初也不过是脑子一热就领他回家，房子里多了个人可以聊天打球，比每天面对着那些只知道喝茶看报的户籍科老油条强得多。
章鱼烧那里也不是问题，就当他再为老东家省笔钱好了。
店里的电视正好播到午间新闻，碎尸案已经闹了挺长一阵子还没什么进展，电视台的追踪报道也例行公事一般寡淡无味。坊间传闻倒是一个比一个惊悚，尤其是出现过尸块的玉山饭店冷清得简直就像全市的人都成了家庭主妇一样。
“下面我们来看看神探二科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他们破获了很多著名案件，这次交给他们肯定也会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吧！”主播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空洞鼓励，将镜头切到现场。
警局方面是一向不支持媒体对案件搞追踪报道的，以前不管赤司用什么手段赶走记者都保持默许态度，但这次凶手明目张胆地成了公众人物，迫于舆论压力他们不得不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每次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上去。
——今天的受访警员竟然是新来的火神大我。
肯定是别的家伙溜得太快，青峰幸灾乐祸地想，能抓到高尾和成的记者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其他几位也掌握着不少脱身绝技。
“火神先生才刚回国不久吧？对这次的案子有什么看法吗？”
火神紧张地扯着领口，一串西洋味道的日语就蹦了出来，“这里的办案方式和美国不太一样，我想我需要时间来适应……二科的大家都很努力，我相信案子一定会破的！”
“那么目前有没有什么新进展呢？从上次确定的一批嫌疑人之中得到什么线索了吗？”
这些问了也是白问。赤司没掌握全部真相之前总喜欢拿几个所谓的嫌疑人来搪塞外人，假装出一副“侦破进行中”的模样，案子破了以后这些嫌疑人还会得到一笔好处费，他们科里戏称这笔钱为“奥斯卡奖金”。
火神愣了一下，“嫌疑人？……哦，你是说那个发现了男人手臂断块的流浪汉？他的口供没什么问题，我们已经打算把他放了……”
咖啡馆炸了窝。
青峰本来悠闲地翘着腿看乐子，这下也坐不住了。从黑子那儿看到的案件记录上没有“解密准许”的印章，意即这条消息还是保密状态，全部观众才刚刚知晓案件变得更加棘手，同时也意味着在警匪双方的沉默博弈中警方被迫站在了明面。
对于一个精明的罪犯，一个小提醒也许能让他逃脱制裁，也许能给他更多机会出手。事实就是如此，一步棋走错，满盘棋都不一定能救得回来。
黄濑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顺着青峰紧皱的眉头左右抚平，“小青峰在担心凶手的事吗？没关系啦，要不要去打场球？”
金发男人的笑脸无忧无虑，青峰想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呢——连自己为什么发愁都不知道就贸然送上关心，他活在这个世界上都不用脑子的吗？
——不过倒是感觉不坏。
——5
“男性的尸块……”
“……警方竟敢隐瞒案情……无视知情权……”
“终于连男人都被下手了吗……”
“……还抓不到罪犯，政府执行力实在……”
咖啡馆里一片议论声，无论主播说了什么粉饰太平的话都没法压住人人自危的慌乱，火神的镜头立刻被切断，店长接着马上关了电视。
结果青峰还是被一句“那个神探二科是吃屎的吗”给激了起来，咖啡杯整个掼在那闲谈的男人头上，棕褐色的液体混着鲜血涓涓下淌，“别让我再看见你。”他把钱包敞开倒出几张钞票，“结账……还有这混蛋的医药费。”
黄濑有点惊讶地跟在青峰身后追出去，勾着对方的肩膀追问道，“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那家伙只是发发牢骚吧，二科这次查案的确不如以前迅速啊！”
“二科怎么样用不着你们来管！”青峰甩开金发男人，大声吼道，“我们从来没失手过！妈的！要不是换了这个糟糕的小子我们早就抓住凶手了！他蠢透了！”
街上行人投过来怪异的视线。
“你们？——小青峰你不是户籍科的吗？”
青峰这才反应过来说漏了嘴，刑侦二科在赤司严密保护下一直隐秘不宣，直到这次才逐渐在公众面前露了脸，调到户籍科的自己没多少人认识。他只好把黄濑扯到一边，解释自己以前有个挺拉风的身份是神探科室的王牌探员，只不过不小心被炒了而已。
黄濑笑得恍然，“那我们上午去的‘二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二科咯？章鱼烧也是一条咬过罪犯的厉害警犬？”
正常的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小青峰你是神探科的好帅啊”这种吗？或者好歹也夸赞一下身为警探的自己身手与智慧兼备啊！他怎么直接就想到狗了？神探警员在他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一条狗？
青峰越想越歪，本来一肚子气也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一把揉上黄濑软软的金发，“打球去，今天铁定还是虐死你。”
男人耸耸肩，“那就拜托你手下留情啦。”
一双白皙的手合上报纸，头版头条统统是关于今天那条手臂和倒霉的火神大我的，归国探员无辜的双眼被放大好几倍印在最上层。
“他果然捅娄子了，”黑发遮眼的男人接过那份报纸，“我们明明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行事风格差的倒是挺多。”
“我该说多谢你的提醒吗？”
“不用了，科长，我可承受不起。不过你确定这样有用？”
“我出过错吗？”
男人摊手道，“又是这句话，你没错过，但是你也从来不考虑后果。撤下青峰于现在而言绝不是好选择，我们本来人手就不足，还要腾出时间去教育我的小师弟……”
“你累了吗，冰室？黑子累了吗？桃井累了吗？我知道你们的能力，所以每一分每一毫都要用在刀刃上，只有你们——我完全相信。”
男人感慨地笑了笑，“我的荣幸，科长。”
这世界上讯息如同江河般永久地奔流不息，在青峰大辉和黄濑凉太打一场球的时间内、在赤司科长不那么细心地泡好一杯茶的时间内、在某人疯狂地穿越半个城区的时间内，无论是网络上0和1的组合、空气中交缠的长短波还是白纸上油墨的痕迹，都孜孜不倦地传递着各种讯息。而对于火神大我来说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来自一个陌生人：
“来4号工厂二楼，好运的话你能找到另一块碎片。”
字条是打印出来的，塞在他外套的口袋里，像是一封蓄谋不明的邀请函。
“赴约吧，火神君。”
赤司把下颌架在交握的十指上，如此命令道。
火神一口应下，对于之前惹出的事端毫无悔过的意思，相反他倒是觉得电视台的人太过大惊小怪，案件每天都有新进展，有好的也有坏的，难不成真的要虚情假意地告诉他们“我们做的棒极了”？他没把这个纸条当回事，甚至赤司要求他卸掉配枪以防对方警戒他也毫不犹豫地做了。
新成员热情高涨地赶赴4号工厂，刑侦二科的好心法医立刻追问道，“你就让他这么去？”
赤司科长摇摇头，“当然不，冰室的三人组已经跟在他身后了，不然你以为高尾为什么没有过来粘着你？”
绿间脸上泛红，只好避重就轻，“桃井也去了？”
“去了，万一遇到危机他们肯定需要重火力支援。五月一旦掏枪咱们哪个挡下来过？……而且女人的想法有时候实在奇妙，五月靠直觉指认犯人几乎全中，但她犯的错也都让人难以置信。”
“这在医学上……”
“别跟我扯医学，真太郎，人心变化莫测无法估计……尤其是女人心。”
——但是火神大我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跟了几位心机颇深的同僚，他仍然以为自己是个孤胆英雄，就像好莱坞大片里演的那样，一条硬汉勇闯敌营，打败所有敌人后荣耀归来。
他推开荒废已久的4号工厂大门，生锈的铁栅栏吱呀呀乱响，院子里太久没人光临已经长满及膝高的杂草。他甩开大步走进去，一楼，遍地破旧零件，转角处是掉了扶手的楼梯，目的地近在咫尺。
“小青峰……嗯、不要啦，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
这句话听起来不大对劲。
“明明是你先挑起来的。”
“……诶？我是为了安慰你啊，今天累死了，不要再来啦！”
“才打了一个小时，你给我像个男人一点啊！”
黄濑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挨骂，突然一脚踹向青峰的腿弯，男人猝不及防地倒下来，当当正正压住了大笑着的金发小子。
“……压到筋了。”青峰呲牙咧嘴。
黄濑在他底下努力探头，“腿筋吗？”
“嗯……”
黄濑一边笑一边道歉，好声好气地扶起青峰，把对方的小腿架到自己腿上来，卷起裤管一下一下地揉着青峰抽痛得动不了的地方。
这男人在青峰心里的印象总是摇摆不定，有时候蠢得要命，有时候却又能靠一些不入流的小玩意让自己开心起来。比如黄濑此时认真地做着按摩的侧脸和白皙干净的指尖，方才打了半晌篮球让白得几乎半透明的肌肤染上了绯红，黄濑抬头冲他笑笑，一滴汗水沿着脖颈滑落……青峰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高兴。
高兴个屁。
青峰的腿不疼了，马上站起来给了黄濑一个过肩摔。
【说起来这一篇刚开始写的时候仿佛打了鸡血一样，这种设定下的黄濑和青峰比我预想的更容易展开情节——虽然也更难展开恋爱，我当初兴致勃勃想要写到他们胜利大结局，可是遇到的问题和以前一模一样：最初的架构太大，我还驾驭不了长篇的、完整的叙述。如果是万字以内的冰山一角，或许会显得神秘精彩，但是一旦战线拖长，只能暴露出一重又一重琐碎问题。
我现在贴他上来，是希望给自己留作证据，我曾经发过誓要写完他，无论过了多长时间，我都依然爱着黄青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