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叶】半生缘（14）
今天出门，这是我第一次体验定时发布！！【土包子QUQ
下：同尘
韩文清是自己看到叶修退役的消息的。
北方的冬季总是要更冷一些，大雪敲窗，风却算不上太烈。室内反而不怎么寒冷，房间里暖气充足，阵阵暖流袭来几乎熏得人想要打几个呵欠。他坐在桌边，手旁还有一杯刚沏好的普洱，杯子里热气袅袅，仿佛也粘了一层细细碎碎的雪花。
他随手点开论坛首页，页面上就立刻弹出了“有消息待接收”的文字框，可他顾不上点关闭，视线全然被版头的新闻吸引过去。
那里四个红字大得几乎占了整个版面。
“叶秋退役！”
后面跟的叹号惊天动地，他按住鼠标，一时间没能移开目光。
新闻上叙述得并不怎样详尽，因为叶秋就连自己的退役发布会也不出席，只从战队方面得到的信息总不如人亲口所说来得更生动一点。反观当年吴雪峰退役，所有记者都从他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也没有更多了，嘉世最聪明的发言人，在那个夏天告别了母队。
但这篇报道里的内容也已经足够耸动——拒绝留队邀请，拒绝其他战队的橄榄枝，只留下一纸退役声明，记者赞叹道，这个人真是走得太过潇洒，但他留下的辉煌战绩却无人可以超越……
韩文清关了页面。
“……三届联盟总冠军，三次获联盟最有价值选手，两次输出之星，一次一击必杀。斗神，战术大师，荣耀教科书……叶秋，我们熟知这个名字，也熟知他所得到的所有称誉，可如今，这个在荣耀历史上必将彪炳千秋的名字却如此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
“……在本赛季之前的比赛中，叶秋的成绩并不尽如人意，而在他带领下的嘉世已经连续几年呈现衰落势头，这到底是叶秋的原因还是整个战队的责任？我们或许可以从这次独自退役中看出端倪……从来没有出席过发布会的队长，是否在赛后也会给予队员们足够的指导？我们对叶秋的印象仅仅来自于比赛，这是否足以让我们承认他是一个值得我们曾加诸于他身上的赞誉的人物？”
他们队里常上论坛的人不多，但在今天这样标题耸动的情况下，几乎每个人都点开了论坛——低声的交流和窃窃私语塞满了整个训练室。韩文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如果他挂上QQ，一定也会被这个消息狂轰滥炸。
“……嘉世战队方面对于叶秋的退役表示了十分的惋惜。负责人告诉记者，叶秋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他们来说也很难以置信，毕竟如果这样资历深厚的选手能够留在战队指导的话，能够给战队带来的帮助也是无法估量的。但叶秋如此干脆地退役，看起来似乎不打算为了战队多做考虑……
“……嘉世新签下的孙翔究竟能不能代替叶秋力挽狂澜呢？第七赛季出道就迅速拿下了最佳新人的孙翔，曾经使用的角色是狂剑士，风格果决勇猛，让他接手一叶之秋，嘉世负责人在发布会上说，‘我们相信孙翔能够不让斗神的名字蒙尘’……”
韩文清打开日常训练，跳跃、前进、转向角度等等精准型的训练他自觉无法平心静气地做好，因此选择了战斗模式来做，可没过几分钟，大漠孤烟就自动退出了训练界面。他的攻击虽然没到一塌糊涂的地步，但技能衔接早已忘了，刚才那几分钟他只凭直觉和熟练在动手，招式打下去毫无规律，只是单纯地出招攻击罢了。
他根本无法思考。
大漠孤烟双拳摆在胸前，漠然地看着屏幕外面操作者的脸。
张新杰握着手机走过来，看样子是刚挂了电话，“刚刚和嘉世的通过气了，”他有点忧虑地捏了捏眉心，“这件事是真的。叶秋是前几天签的退役合同，今天整理好相关文件才发消息，除了合约，他什么都没带走，也什么都没留下。”张新杰说完，征询似的看了看韩文清，目光似乎在问他是否有什么话要说。
“通知一下全队，让他们好好训练，别分心。”韩文清面无表情，“五点钟开个会，也告诉经理一声。”
张新杰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盯着韩文清的脸看了许久，他才垂下眼神，答了声好。
张新杰知道韩文清和叶修的关系——他是个足够敏锐细致的人，韩文清又向来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事情，偶尔脖子上带着吻痕从H市飞回来，穿T恤时也不会专门挑一件高领。他在某一次吃饭时普通地揭穿了事实，而韩文清也普通地承认了，毕竟搭档这些年，默契已经不仅仅限于赛场上。
但张新杰并不在意这件事，他不在意韩文清的交往对象是男是女，也不在意那个人居然是叶秋，他偶尔会帮韩文清做一下掩饰，也只是因为不想这种花边新闻影响到战队罢了。
韩文清话一下去，训练室里立刻就没了声息，但队长的威严也仍然没能压制住霸图对于叶秋退役产生的激烈讨论。张新杰的战队群一直在闪，里面除了惊讶、窃喜还有几乎所有人的惋惜。
虽然没有韩文清的。
作为霸图人，把嘉世当对手已经成了习惯，虽然近几年嘉世的成绩一直不好，但豪门仍旧是豪门，没有谁会不把嘉世当回事儿。尤其是霸图，常规赛面对嘉世的时候常常比季后赛还要打得更加全力以赴。
针对嘉世，针对叶秋，曾经碾压所有人的三连冠，曾经狙击成功的第四赛季冠军，两方队长从联盟之处就结下的梁子……这些都是无法从两个战队历史中夺走的片段。
但叶秋走了，他们就几乎是迷茫了——
没有叶秋的嘉世还是不是嘉世？
带领嘉世三摘桂冠的叶秋，担任了七年多队长的叶秋，在每一次团队赛中以出色的头脑指挥团战的叶秋，没有了这个人，嘉世到底还是不是霸图愿意与之争锋的嘉世？
张新杰谨慎地操作着石不转进行练习，他动作十分平稳，最后的成绩也仍在平时的常规范围之内。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韩文清，霸图队长双手分置于键盘和鼠标上头，却是很久才会动上一动。
他向来不喜欢揣测他人的想法，思维并不似系统数据一般精确逻辑，更别说要他去钻研什么情感问题。虽然自家队长不是个会思前虑后自缚其足的人，但对于张新杰来说，要他想象韩文清此时此刻的思路也的确太过困难。
在一起了这么多年的人陡然失踪，连一句消息都没留下，张新杰思考许久，才终于想出了个并不贴切的比喻——如果石不转被他眼看着卖给了别人，这难受也不会比韩文清此时更甚。
若是大漠孤烟知道他宿命的对手换了个毛头小伙的芯子，大概也不会觉得有多痛快。
韩文清这时忽然站起来，经过张新杰，走到里面的队员身边低头问了句有没有烟。韩文清从来没有烟瘾，张新杰更是完全不碰，因此他只能从别人那里借，那队员迷惑地递了半包过去，韩文清拍拍对方肩膀，平静道：“谢了。”
韩文清拿着烟走到一半，那队员忽然醒悟过来，愣愣地喊了一句：“韩队，你有火吗？”
没有烟，自然也没有打火机，韩文清像是完全忘了这一茬，又走回来从那人手中接过了浅绿色的打火机，“糊涂了，”他自言自语地低声说。
房间里只余键盘敲击和鼠标点下的声音。
韩文清只出去了短短几分钟，回来后又向那个队员道了声谢，队员手足无措地凑上来问张新杰：“副队，队长怎么了？”张新杰不知怎么解释，那人又自己分析道：“叶秋退役，队长这么生气？”
“不是生气，”张新杰道，“他们对峙了这么多年，现在这样，队长大概是不太习惯。”
对方听得似懂非懂，解释的人自己也似懂非懂。
张新杰出门找经理来开会时，看见门外垃圾桶上方的凹槽里塞了不下七八个烟头。过滤嘴被拧得不成样子，海绵都被挤压成扭曲扁平的一小团，地上也有一些烟灰痕迹，散落得零零碎碎，毫无规律。
他们这一场临时会议仅仅耗时十五分钟，因为的确是没什么好讲——“别受影响，好好练习”，这些大家都知道，用不着多做提点，而第二个原因，则是韩文清中途忽然卡了壳。
韩文清平时的说话作风虽然也是速战速决型的，但条理逻辑全都清晰，就算是揪着你的错误臭骂你一顿，你也得心悦诚服地承认他说的确实是对。他骂人也好，分析比赛也好，都是快刀斩乱麻，三两句点到主题，但这一回，他刚说完“叶秋退役”这四个字，突然抬着手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
他站在桌边，视线扫过每一个队员，嘴巴还张着，像是骤然被停止了时间的指挥家。
“叶秋退役……”
韩文清又重复了一遍。
所有队员望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只是把右手缓缓放回了桌上。
木质的桌面光滑而又冰凉。
这时韩文清才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明白了过来。
——叶秋，退役了！
韩文清最终还是上了线，闪烁的消息框没完没了，他打开职业选手的好友分组，熟悉的头像仍然是灰色。他们聊天记录的前一条还是叶秋对他牢骚苏沐橙人气太旺不好恋爱，韩文清当时让他少操心——看看他们俩自己，不也在狗仔队的层层围堵下成功会师了。
这条记录的时间是在一周之前，那之后他们偶有电话联系，线上交流倒是极少。因为常规赛趋近后期，两边都需要精打细算赢下更多点数。但最后一次打电话也只有几分钟的交流，韩文清听得出叶秋愈发疲惫，但除了关心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他们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也是彼此竞争的对手，恋爱关系并不能成为支撑他探索叶秋所有生活的理由，他只能选择相信叶秋。
长达五年的恋爱长跑和更为漫长的相识，让他现在依然选择相信叶秋。相信叶秋可以妥善地解决问题，也相信他可以重新拿到应得的东西。
但是韩文清没想到那人走了这样一条路。
晚上的叶秋专题是在大厅里放的，叶秋之于霸图意义着实特殊，每一个从训练营里上来的霸图人都有一门专门的课程教导他们如何应对一个烦人的战斗法师。现在这个战斗法师的灵魂走了，只留下一个躯壳在屏幕上展示十八般武艺。
主持人从最初的网游时代放起，那时候一叶之秋还只是个出名的大号，每天在BOSS战中杀伐决断，他身边或是面前都是现在堪称顶尖的角色——气冲云水，索克萨尔，扫地焚香，当然，还有大漠孤烟。
“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候的一叶之秋和现在的几乎没什么同样的装备，加入战队之后陆陆续续都换成了银装，这才成就了我们如今看到的这个数据足以称神的斗神……但从那时到今天为止，一叶之秋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它的操作者，叶秋，时而勇猛好战，时而刁钻诡谲，叶秋多变的战斗手法赋予了一叶之秋完整的灵魂……”
韩文清坐在投影前方，两只手平整地交叠在胸前。
从三连冠到季后赛难以突围，嘉世衰落，却邪蒙尘，一连串被打倒的镜头配上了气氛低落的配乐，韩文清身后的队员也有人直接骂了出来。说是感同身受也好，英雄惜英雄也罢，一代豪强沦落到这个地步，曾经的主力和队长直接退役，横亘在这些职业选手心里的绝不仅仅只有叹息。
“……叶秋留给我们太多太多回忆，我相信，无论是不是嘉世的粉丝，无论是不是叶秋的粉丝，只要你是一个热爱荣耀的人，你都无法避开叶秋、无法讨厌叶秋、无法忘记叶秋。他在开荒时代留下来的副本攻略现在还散发着智慧的光芒，他所使用过的战术指导了无数人的团战，他的数据和技巧一直站在巅峰之列，虽然他从来没有出现在镜头面前过，但我们仍然不会忘记他！
“我们会记住他的名字，荣耀也会记住他的名字！让我们祝福叶秋，祝福他未来的路能够走得更加成功！”
韩文清站了起来，他把遥控板塞给张新杰，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走廊没有开灯，发着荧光的按钮在手指触摸上去之后才施舍一般地给予了光明，但一窗之隔的外面仍然是茫茫的黑色。天上乌云浓重，Q市今年的雪大得过分，韩文清隔着窗子，都能听见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时发出的撞击声。
他想摸烟，可下午借来的那一盒已经还回去了。手尴尬地塞进裤袋里，他只能去眺望不远处被雪覆盖的屋顶。在这个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什么都想了一遍，或者说他什么都没想。
无论想什么脑子里都是一团糟。
韩文清往大门口走了两步，似乎是要去近距离地看一看雪，可是他只走了两步，脚步声就让他从混沌中猛然惊醒。天色这么暗，就算他出去了，除了深黑浅灰的色块什么也无法看清楚。
雪太大了。
他忽然想，H市今年是不是也下了雪？他前些日子特意看了H市的天气，还想着什么时候空闲了，再去一趟看看叶秋。
现在机票恐怕也作废了。
这么坏的天气，不知道那人有没有找到地方避雪？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