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摸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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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许】万重山(1)

万重山

 

 

 

章一

 

那少女坐在渡口的木桩子上晃脚,木桩高出台子半人高,圆圆乎乎,上头的毛刺都被经年累月的风雨打磨成了顺滑弧度。摆渡的船夫撑着杆子从旁经过,一篙搅混了水,又一篙撞翻了水底嬉闹的鱼,少女朝那船夫招手,一截白净腕子从粗麻布衫子里漏出来,招招摇摇晃了一水面的波光。

船夫单手拄着船篙,待船停稳,才颤巍巍地抬起自己那顶斗笠,帽檐下头碎发柔软,迎着水面微风飘起来的时候,正好露出底下那双亮堂堂的眼睛。

他说小柳儿,你可小心着点儿,要是一不留神掉进水里,可没人像你许先生一样救你于水火。

少女摇着裙角嬉笑:“小别哥哥,你要是不救我,许先生晚上骂你,我也不救你可好?”

那船夫往水中呸了一口,“你这小丫头,哪个教你这许多闲事!”他把自己的斗笠整个儿掀起来拿在手里,张扬在太阳底下的面孔却不是什么年长样貌,除了活灵活现一双细长眼睛,他脸上薄唇剑眉,统统是一派倜傥气概。

他拎着斗笠直直扔向了桩子上的少女,竹篾编的扁平物件儿破开半空长风劈将过去,少女偏头一躲,斗笠便沉默无声地削进了一旁的木板。

少女浑然不怕他,只一弯柳眉道:“小别哥哥,功夫又见长啊!”

 

到了晚间,也有另一个人使着筷子和他道:“今儿个听柳非说,你功夫又精进了?”

刘小别苦着脸猛扒饭,一筷子烧白夹给对面的青衫男人,自个儿夹了一口拌青菜,一股子泥土腥气灌进嘴里,眉宇间愁苦便更浓几分。“你……你别听那小丫头片子胡扯,我没在外头露功夫,就是给她扔了个帽子。她自己接不到,难道还要怪我扔得不好?”

对面那人不言不语地咽下烧白,半晌无奈道:“你跟个小姑娘置哪门子的闲气?”他回夹过一片肉,“柳非是官宦人家出来的,打小就有点小姐脾气,我给她扳了几年,现在倒是比以前好多了,可有时还是爱使性子,我们慢慢给她改,这阵子你就先委屈些。”

刘小别吃了两口饭,闷头咂摸了一下居然品出了点儿别的意思,筷子都没撂下就瞪着眼睛说话:“你再说一遍?”

“你就先委屈些……”

“哎,不是这句,是前头那句。”

对方颇为不解地看他:“我们慢慢给她改?”

刘小别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正仿佛从白米饭里头砸吧出了什么山珍海味,旁人看了他那笑,只觉一阵恶寒,恨不得撩起袖子抖一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对对对,就是这句,”刘小别声音里好比灌了三月的春风,迎面就桃红柳绿似的荡漾开来,“许斌,你说说,咱俩这日子过得,能有多慢,能有多长?”

被唤作许斌那人也是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只道:“你愿有多长?”

 

依刘小别的心思,那当然是能有多长就有多长,他俩弄不到什么灵丹妙药,平时吃吃腰子补肾、砸点核桃补脑,俩人一块儿平平安安地奔向古稀花甲耄耋之年,这就挺好。

可他憋了满肚子的俏皮话没说出口,隔壁住着的少女竟在外面砸起了门。

 

柳非叠声道:“许先生,我在床下发现了一张纸条!”

 

刘小别给柳非开门:“最好你那纸条是真的,不然休怪我夜里给你头发全打上死结……”

柳非睨他一眼,嘴角一撇就迈进了房间。许斌还在桌前坐着,相较于刘小别蹬蹬蹬上前数落柳非,他却是十分的不紧不慢,似乎天塌下来,也还有房梁顶着一般。他撂下木筷,端正地坐好看向柳非:“什么纸条?”

“这个,”姑娘亮出手心里攥着的寸许长纸片,“我回房后在枕头底下发现的。”

许斌接过那纸条,是极普通的生宣纸,上头只写了四个小字:子时三刻。字迹庄重大方,仅看得出来是个颇具功力的文人所书。没从纸上得到更多讯息,他又转头对柳非道:“检查房间没有?”

“查了,凡是能藏匿的地方,我都先用匕首探过,再细细查了一遍,除了这张条子,别的什么都没发现。”柳非又补充道,“窗子有打开痕迹,因为窗台上灰尘被风掀了些许,而我自打到了充陵,还从未开过那窗子。”

许斌和刘小别相视而笑:“不错,有长进。”

柳非低眉颔首,郑重道:“先生教导,未曾一日忘却。”

 

许斌看外表不过而立,却被十五六的少女称作先生,这里头渊源说来着实不短。

那柳非并非寻常渔家女,而是当朝要员柳传英的独女,从小到大把她心尖儿上捧着护着,惯了一身的小姐脾气,直到她十二岁那年险些打了宰相家里的御赐扳指,柳尚书才急火火给他这小女儿找先生教导。也不苛求什么女红刺绣贤良淑德,柳尚书以为,倘若能让柳非识得一点道理,他便是千金也甘愿撒得。

可遍寻京城秀才进士,没一个有胆子趟这浑水——管教尚书独女,岂是那么好办的事?更别提柳非的另一个身份——柳非之母曾与皇后为腹中孩儿订过娃娃亲,如今太子愈长愈大,当朝文武家中千金,再没一个比柳非更合适的。

柳尚书愁白了头发,柳非却领了个人回家,柳传英只见了那人一截衣袖,便登时大惊:“许将军,怎么是您?”

许斌那年才刚刚二十五岁,可眉峰如刀,满身正气,活脱比同龄男子多上几分持重气派。他是世袭的职位,未及成年时父亲战死沙场,许斌顶了位子,隔年守孝期满便赴了北疆,这些年军功累下来,朝中非议也渐渐平息,便是宰相也要真心实意尊他一声“将军”。

许将军朝柳传英作了个揖:“许某不才,愿将毕生学识为令嫒倾囊。”

柳尚书过后问柳非,柳非却只道路上遇见,不肯多透露些许。

 

许斌捏着那张纸条思索:“来充陵路上便已遭过两回杀手,歇下来这几天倒是没人来过,也不知是哪一边的人在使手段。”

刘小别浑不在意:“既然说了时辰,那除了静等也别无他法,”他又颇自负地笑笑,“兵来将挡,现在还不需要你这将军出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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